“进来吧。保罗今天不在。”珀西似乎并不意外,他早习惯表哥的不着调,让开放赛德进门,小跳过门后倒了的漆桶,匆匆找来酒精和抹布,熟练地一点点清理:“小心不要让鞋子或者裤腿沾上了。要改装吗?还是单纯清理?”
赛德跨过门前的淌着的灰色油漆,眯眼适应过亮的灯光。这间工作室的装修简陋,几根无比高瓦数的灯管挂在墙皮开裂的天花板上,背后靠近门的那面墙上钉了钉子,挂着几把弦油未干的改装吉他。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笨重的榉木木工桌,上面凌乱地摆着几罐棕榈油,一盒十二色喷漆和一个工具箱。一瞬间,赛德的脑海中闪过“这个工坊到底靠不靠谱“的疑问,探究的视线扫过珀西认真的眼睛,挣扎几秒,最终打开厚重的琴盒,拿出一把满是使用痕迹的银色吉他:“想换一下拾音器。”
珀西看了一眼他手中改装过的Telecaster,银灰色,1979客制版:“还是继续要Jaguar?”
“想要复古些的音色。”赛德摇摇头:“Humbuckers吧。”
“等等。”珀西在围裙上抹抹手,找来便签纸,取下挂在耳朵上的铅笔,写上赛德的要求后粘在木工桌边的水松板上:“还有其他吗?”
赛德把吉他放在灯光下,指板上留下的指纹、灰尘一览无余,他看着吉他有些陈旧的灰色,想了想:“改一下颜色,帮我的女孩刷亮一点。”
“好。”珀西准备虚握着笔的手顿了顿,又握紧,垫着水松板,在便签上歪歪斜斜补上一句。他接过赛德的吉他,摆上木工桌上正好的空位,从围裙里拿出老虎钳,剪了发潮的弦线,仔细检查了琴身,犹豫一下,考虑保罗后来还要帮琴喷漆,便没有着急用蜡为琴抛光,只弯腰从桌子底下的大工具箱中拿出指板油,开始耐心地抹除铜条与指板交缝的锈迹:“可能要等两天,保罗为了躲债,去避风头了。你急用吗?”
“不,不急。”赛德拿下耳上的香烟,朝珀西举了举。珀西无所谓地点头,撕下便签纸折了一个小烟灰缸给赛德。赛德意外地接过,走到木工桌的斜对面,推开窗户,站在窗边点燃烟,观察了一下掌上精巧的袖珍烟灰缸:“你为保罗工作?”
珀西放下纤维布,为铜条盖上遮羞棒后轻柔地为铜条擦上清洁膏,直到铜条渐渐闪起细光:“偶尔。他是我表哥,我有时候会为了一点零花钱在这里帮他看店。”他笑了一下,朝疑惑的赛德补充道:“他不欠债的时候很大方。”
“不欠债的时候?”赛德抖了抖烟灰,幽幽抬眸盯着珀西专注的侧脸,在记忆中反复搜索关于手中烟灰缸的记忆,但线索就像一条极细的丝线,当他试图抓住一点熟悉的感觉,丝线却倏然断裂。
“偶尔。不急的话,下周三来拿吧。”珀西最后为琴身擦拭清洁油,利落地解开围裙,拿起勾在门把上的雨伞朝赛德晃了晃:“外面下雨了吗?”
话音刚落,雨声哗然。
布鲁克林的快餐店在晚上热闹非凡。带着星星项链的短发女生把沾了番茄沙司的炸鸡翅扔进嘴里,然后一番折腾,利落地吐出骨头;绑着彩色发带的黑人母亲耐心地为吐司抹上花生酱,递给旁边跃跃欲动的小孩,让他满足地狼吞虎咽起来;佩戴手表的西装男士们就着红莓芭菲拿出保险合同,就着人寿、医疗、危疾等等话题高谈阔论,激烈推销。雨水像失控的花洒,将每个试图穿过纽约街道的人都浇个透顶。时尚的青少年们疯跑进门,男生和女生在朋友小题大做的起哄中唇齿相依,餐厅喇叭里正播到模糊乐队的《Girls&Boys》,轻快的节奏中餐厅众人齐齐注视那群青少年们,爆发出一阵揶揄的笑声,赛德和珀西跟在那群后知后觉红脸的青少年后进门。
“我更喜欢Oasis。”珀西把雨伞插进门口的桶子中,领着赛德找到一个吹不到空调的角落卡座,脱下淋湿大半的衬衫外套,只留内里印着辛普森家族的黑色短袖:“汉堡还是三明治?我更推荐汉堡。”
“我觉得我最好应该补充一点维生素,以防明天病得找不到北。”赛德放下手中湿了袖子的外套,抽出纸巾,捏着鼻子打了个喷嚏:“小孩才听Oasis,大人都听涅盘。”
“那就BLT吧,大量的生菜,而且这里的沙拉酱很美味。”珀西招来绑着红色竖条纹围裙的侍应,点单后朝对面顺从耸肩的赛德眨眨眼,随意地把话题接下去:“当年我爸唱涅盘的《LOVEBUZZ》来追求我妈,把我妈吓到了。他带她到他乐队演出的酒吧看自己的演出,唱完之后在台上向我妈款款跪下。”